这尊卑贵贱,早就看得分明,因而在今日说出口来,温和坦荡,没有什么赌气的心思。
可那人说,“阿磐,你亦是昭昭日月。”
阿磐浅笑,不去驳他。
随他怎么说,怎么说都好。
待她好时,她便如昭昭日月。
待她不好,她就是阘茸浊流。
早看了个清楚明白。
他们轻声细语地说话,在这晋阳的民宅里,不疾不徐,不急不躁。
那人问,“从前可有人提起你父亲的事?”
她微微摇头,“不曾。”
“你父亲是晋国公卿之子,出生即被选中,悉心培养,年有十五,送往中山。那是顶级的细作,潜伏于怀王身边,不及而立,便做了中山的公侯。”
哦,难怪她记得曾居于那样一处奢华宽阔的高门府邸。
也难怪当初萧延年要说,“没有你父亲,中山也不会亡。”
一时有些失神,听那人又道,“因而孤娶与不娶,你都是公侯贵女。”
阿磐心里缓缓一舒,若是如此,那便再不必因了出身而轻贱了自己。
不管在晋国,还是在中山,她不都是公侯之女吗?
那人的下颌不知何时冒出了些许的胡渣,扎得她脖颈麻麻痒痒的,听那人又道,“孤做你与阿砚的山。”
王父是山,能护佑她们母子,阿磐知道。
然而做了她与阿砚的山,难道就不会再做云姜与那个孩子的山了吗?
谢玄有没有碰过云姜,那个孩子姓谢还是萧,他大抵心里是有数的。
可既还留着她们母子在东壁,也定有他们的缘由。
旁人都不提云姜,她便也不好去提。提了好似就是生妒,不提好像这个人就不曾有过,过去没有,以后也不会有一样。
阿磐轻声,“大人能做到哪里,便做到哪里,不管什么时候,阿磐都不会苛求大人。”
不管算不算以退为进,话说到这里,不求便是求了。
那人蹭着她的脸,“孤再不疑你,亦不问你的过去。赵国大局一定,就带你们母子回家。”
有家是好事,便是她不要,阿砚也总得归入谢氏宗庙。
赵国这地界啊,真是待够了。
在北地那雪窝里冻了那么久,又在晋阳担惊受怕了这么久,都六月了,还是没个尽头。
先前谢允说起的大梁那满城的桃花,这一年,到底是没有机会去看一看了。
月白风清,一天的星斗。
阿磐不禁问,“赵国什么时候才会有个定局呢?”
那人道,“快了,就在这一两日了。”
那好啊。
尘归尘,土归土。
到底早做了断好,以免夜长梦多。
就在那人怀里睡去,也就在这一夜,朦胧中听见外头杀声震天,马嘶人叫。
有将军来禀,“主君,打起来了。”
晋阳只余下赵二赵三,这一战想必不会拖太久。